西王母,在中国民间被称为瑶池圣母、王母娘娘,是民间信仰中知名度最高的女神之一。
著名作家贾平凹认为,“西王母是昆仑神话中最原始和最具影响力的女神,被尊称为‘华夏母亲’。全球华人华侨有很多信仰西王母,西王母文化是中华文化源头之一,它让中华民族更加团结。”
中国神话体系繁复芜杂,关于“西王母”的原相也众说纷纭。有人说她是自伊朗和高加索地区传入的,有人说她原是上古时代秋尝仪式上祭拜的祖妣之神,有人说她是豹尾、虎齿而人形的玉山山神……但在种种传说中,西王母有两个属性是颇为恒定的,一为“西方”、二为“女性”。她是西部女神,同东部帝王之间存在微妙的对应,围绕着她的众多传说,渗透着华夏民族阴阳互补、东西相依的价值观念。
西王母的神话或传说最早见于战国至汉代成书的《山海经》,大约是一位崇拜虎豹图腾的部落女首领。随后,在中国最古老的雏形小说《穆天子传》和《汉武帝内传》中,一改怪神之貌,成为善于歌舞、热情好客的天帝之女,并与周穆王、汉武帝这样的帝王相会,衍生出许多优美的故事。汉、晋时期有关西王母神话、传说散见于《汉武故事》、《神异经》、《淮南子览冥训》、《枕中书》、《西王母传》、《搜神记》等书籍中。再经过道教兴起后的渲染,西王母愈为民间崇拜和敬畏,有关她的神话、传说愈加繁杂和流布愈广。在新疆,天池一直为道教圣地。围绕着西王母瑶池相会周穆王的古老故事多年经久不衰。2007年已经形成列入新疆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但是,尽管它流传了2000多年,西王母的真面目还并未完全呈现,有些内容仍然笼罩着神秘的面纱。
西王母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国?
众所周知,西王母是一个神话人物,这缘于道教创立以后,西王母被纳入神系,被奉为道教至高无上的女神。但古老的神话,往往有历史痕迹可循,那么,西王母的源头是什么?从字面含义看,王母是指母亲当王者。早期人类历史都经历过母系社会,很多部落都是女人当家。于是,在民间传说中,大多流传有西方女儿国的故事,实际指的就是西王母国,这是一个古老的部落国家,所谓女儿国,并不是说全部由女人组成的国家,而是祖祖辈辈由女人担任首领的国家。
研究昆仑文化的学者李晓伟说:“事实上,被无数神话光环笼罩的西王母并非天仙,而是青海湖以西游牧部落的女酋长。”
一些学者、专家多年的研究和实地考察发现,距今3000-5000多年前,存在过一个牧业国度——西王母国。其疆域包括今天青藏高原昆仑、祁连两大山脉相夹的广阔地带,青海湖环湖草原、柴达木盆地是其最为富庶的中心区域。据考证,西王母古国当时的“国都”就在青海湖西畔的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天峻县一带。
青海师大地理系张忠孝教授在其有关署名文章中说:“值得说明的是,西王母既是一个古老部落国家的称号,又是古国女王的尊号,代代相传。”
李晓伟认为,西王母时代是一个母系氏族社会,同时也是图腾崇拜时代。在青海省大通县上孙家寨村发掘出土的马家窑文化类型的五女牵手舞蹈彩陶盆,女的形象是虎齿豹尾,正是西王母时代图腾的标志。据碳14测定,其年代在5000年前,与西王母时代吻合。
现存古籍证明,两晋到明清乃至民国,青海草原地区、昆仑山南北有大量的女王部落存在,苏毗部落是最有名的一个。
从伏羲到黄帝的时代,是中国古代原始社会由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的时代。然而,在西部地区,母系社会影响更加长久。在中华母亲河——黄河的上游山地,同时住着大量的古羌戎民族。在夏、商、周三代时,中原已慢慢朝奴隶社会鼎盛时期发展,他们仍然停留在母系社会。例如商末周初的著名人物姜子牙,民间传说他来自昆仑山,实际上姜姓就是来自古羌人,昆仑山就是古代羌人的生活范围,民间传说同样有历史的依据。
有很多史料也表明,西王母实际为一个部落国家。《尔雅》云:“西荒有西王母国”。《山海经》云:“王母之国在西荒。凡得道授书皆朝王母于昆仑之阙。”《瑞应图》云:“黄帝时,西王母献白玉环。”《贾子修政篇》云:“尧身涉流沙地,封独山,西见王母。”《易林明夷之萃》云:“稷为尧使,西见王国”。《尚书大传》云:“舜以天德祠尧,西王母来献白环五块。”《竹书纪年•郭注》云:“穆王西征至昆仑丘,西见王母。”还有汉书、晋书、宋书等在谈到上古这一段历史时均有“西王母来献其白玉块”的记载。这说明,早期西王母国时常向中原帝王朝贡。《尔雅》还记述:黄帝在位时,(西王母)曾命使者助帝克蚩尤之暴,舜帝在位时命使者献白玉环,夏献白玉块,授地图明疆分野相和处,后帝德薄,渐不交往,断和平,以武力胁之。意思是在夏代,西王母国还敢于同夏朝以武力相对抗。
夏代,周朝的先祖公刘在陇东建立的古豳国就同西王母国相连。到了西周初期,由于周人已南下,西北五戎便越过陇山,向东发展。这五戎包括义渠戎、郁郅戎、乌氏戎、朐衍戎、彭卢戎,他们也是属西王母国的其他部族。到了周穆王时代,为了安定西北,周王就率大军征讨,虏五戎王,后将其安置于大原地(即今陇东黄土高原)。《史记•周本纪》:“穆王十七年,西巡狩,见西王母”。东晋学者郭注释:“西王母者,西方一国君也”。《史记•赵世家》中的记载:“造父取骥之乘匹,与桃林盗骊、骅骝、绿耳,献之缪王。缪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见西王母,乐之忘归。”实际,这些记载已经简要说明周穆王西征和会见西王母的真实历史,周穆王的西征是周朝扩张西北过程中与西王母国瓦解前进行的最后一次会盟谈判。
后来,五戎中的义渠再次强大,吞并了其他戎族,建立了春秋战国时期显赫数百年的西方郡国。义渠,直到战国中期,才被经历变法以后迅速强大的秦惠文王所灭。而周穆王之后,周朝的西部边患减少了很多。但西王母国随着义渠、犬戎等部族的强大很快就土崩瓦解了。人们都知道因为一个“烽火戏诸侯”的经典故事,西周最终是被犬戎灭掉了,可实际上犬戎和周朝祖先都是黄帝的姬姓后裔,他们实际是属于同一个姓氏。因为周族本身也来自西边,只不过后来周族成为中原人,而犬戎在某个时候成为了西北戎族。这些戎族或是归附中原,或是继续散居于高原之上,还有一部分迁徙到了更遥远的西北,成为了众多母系部落小国以及古羌人。
从《穆天子传》看西王母到底在哪里
周穆王西征一事后来被《穆天子传》写得神乎其神,特别是提到从成周到大旷原行程一万四千里,来回共三万五千里。显然,这是典型的文学语言,夸张的描写。
但即使是文学作品,有时也能充当历史的补充。《穆天子传》中的大旷原就今天的陇东高原(包括固原、镇原),这是有史料所证实的。《诗经》中记述周穆王征戎狄最远到达泾河上游,当时西王母就是活动在这一地域,就是今天甘肃省平凉市泾川县一带,这里有关西王母的传说和遗迹很多,更早的传说人物轩辕黄帝、后弈也曾在这里见过西王母,所以,周穆王在这里见西王母是有延续性的。
《穆天子传》长记载周穆王西征来到了西王母国,西王母接见了周穆王并送给周穆王8车玉石,在回镐京的路上沿途部落放上珠宝玉器。 整个《穆天子传》的大部分描绘都是虚构和夸张的,但也不能说全是虚构的,著名学者常征早在1977年完成的《穆天子传新注》一书中提出,他发现《穆天子传》中所记山川村落其实都可一一考出。他还与《水经注》对照,发现郦道元的书中还有根据《穆天子传》注释有关山川的明显痕迹。同时,这部作品也能说明中国古代小说的发展初期,本身就有与史传互为依托的痕迹。例如著名的史学巨著《史记》中不少篇章都有小说手法,而《穆天子传》《燕丹子》这样最古的小说,同样也有明显的史传脉络。
《穆天子传》之后,西王母的名声更加显著,形象也更加光鲜夺目。在《汉武内传》中,西王母听说汉武帝渴望长生不老,四处求医,于是带了七枚寿桃,乘五彩祥云降于汉武帝宫中,只见她“黄金褡襡,文采鲜明,光仪淑穆,带灵飞大绶,腰佩分景之剑,头上太华发髻,戴太真晨缨之冠,履玄王凤文之舄,视之可年三十许,修短得中,天姿掩霭,容貌绝世,真灵人也。”已经和当年西方戎狄部落首领模样拉开了距离,完全是一位绝代佳人的形象。后来嫦娥奔月,牛郎织女传说渲染,西王母就和玉皇大帝成了一家人,为上界最尊贵的神仙了。
尽管地位越来越高,但她仍然位于西方。若回溯最初,西王母国的范围还是蛮大,是不是包含了今天新疆的一部分倒不确定。因为,当时西王母国的都城是在青海湖西畔的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天峻县一带。而西王母国的疆域大体包括今天青藏高原昆仑、祁连两大山脉地带,青海湖附近的草原要算是最富庶的地方。
天峻县西南20公里处,一座独立的小山西侧有一口深十几米的山洞。据考古证明,这是5000多年前西王母古国女首领的居所,已命名为西王母石室。石室内有千姿百态的岩画和过往僧道题写的经文、绘画。石室对面曾建有西王母寺,已经坍塌为平地。文物考古工作者在这里发掘出土了有“长乐未央”“常乐万亿”铭文的汉瓦当等珍贵文物,说明西王母寺遗址当属汉代,从而证明早在汉代人们已公认此石室与西王母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不过,考古专家大多认为,二郎洞应该为西王母国后期的遗址,而早期的西王母石室在湟源县日月山下的宗家沟。
那么,当年周穆王西征以后,原本位于昆仑山下青海湖畔的西王母往东与穆天子会盟,到了泾河上游,也就是今天的泾川。会盟,其形式本身就意味着古代部落间解决纷争或结成联盟,即使到春秋战国时期,我们也能看到那些诸侯国之间有许多会盟的事迹。
泾川的回山是一座高150米的小山。位于泾汭二河交汇之处,底宽顶尖,满山青松翠柏,郁郁葱葱。山上有历史久远的王母宫,也称回中宫,始建于西汉武帝时元封二年,焚毁于清同治三年。相传周穆王与西王母相会后依依惜别,一步一回头,后来便有了“回中道”这一地名,秦始皇曾经这里巡视边关,该地距离秦汉时代萧关很近。直到到汉武帝时期,经过霍去病河西之战胜利,为汉朝保障了西北,这条古道便成为中原去往塞外的主要路径。据记载,汉武帝至少4次沿着回中古道巡视,并部署抗击匈奴的方略。从周穆王到汉武帝,相隔几百年间都看得出这一带地理的重要性。因此,自然汉武帝与西王母的故事也在这一带发生。
当初,周穆王为了纪念与西王母的相会,还勒石题写了“西王母之山”五个大字,刻碑尚存;西王母与周穆王在回山顶种植了一棵槐树,名曰“降真树”,树根出土于王母宫遗址,历经二千余年而依然木质坚硬,香气扑鼻。这里有宋代翰林学士刑部尚书陶谷所撰写的《重修回山王母宫颂》碑,是宋太祖开宝年间重修回山王母宫时留下的歌颂西王母业绩的石碑,这是目前国内幸存的记载西王母遗迹和祖庙最早的碑刻,详尽记载了有关西王母和当时重修王母宫的情况,毫无疑问是研究西王母文化最为珍贵的文物资料。
陶谷此人非比寻常,是宋太祖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时很重要的一个人。赵匡胤黄袍加身以后,带兵回到汴京向当时后周小皇帝和皇太后宣布他迫于无奈做了皇帝,并安排小皇帝禅让,当时事发突然,没有准备诏书,正是这个陶谷不慌不忙从衣袖里掏出一份早已备好的诏书,赵匡胤十分欢喜,顺理成章完成了禅让。陶谷被誉为五代至宋初文采第一,此人写得一手好文章,又颇有机心。曾经有望担任赵匡胤的第一个“读书人”丞相,可惜最终没能如愿。
宋朝时民俗文化十分繁荣的时代,而经过宋朝开国皇帝认可的王母宫,更加促使当地西王母崇拜的兴盛,这里每年举行的西王母庙会已经持续了1000余年,具有深厚的文化传统。
西王母文化崇拜的由来
据古老的《山海经》描绘:“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感觉西王母只是外形“像人”,却长着一条像豹子那样的尾巴,一口老虎那样的牙齿,满头乱发,还戴着一顶方形帽子,是十分凶恶的神。
不消说,早期的西王母形象正好可以看到对西方戎狄民族的“妖魔化”处理,由于是古老民族,不论装扮还是习俗都很原始,因此,西王母的神话形像在各个历史时期变化都很大,甚至可以怀疑不同时期说的西王母是不是同一个神仙。不过仔细想想,对西王母的定位一直还是“靠谱”的:西方世界(参考后来佛教内容)、死亡和灾难,不老和长生,种种元素其实都有一定关联,这些就是西王母的“神”的职能。
《汉书》的许多篇章如《哀帝纪》、《天文志》、《五行志》以及《搜神记》等都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汉哀帝建平四年春,关中一带盛传西王母传书:“母告百姓,佩此书者不死,不信我言,视门枢下,当有白发。”可见西王母代替阎王的职责的说法在西汉时还流行着),后来是持有“不死之药”的神仙,在西汉文人的笔下,西王母是一位白发老妪,并栖居山上洞穴中而修炼的女仙,司马相如在《大人赋》中说:“吾乃今日观西王母,曰高然白首,戴胜而穴处兮”。到六朝,由文人写成的《汉武故事》、《汉武帝内传》所描绘的西王母,却是一位“可年三十许,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的女佳人;她乘坐的三青鸟,则变为一群侍女,是“年可十六七”。而且这时的王母俨然变为了众女仙的首领。
那么,西王母和新疆的渊源究竟在哪里?
我们知道,西王母传统主要是通过道教在民间广为流传。而在历史上,新疆的道教影响照说并不广泛,而且,道教传入新疆的时间也缺乏明确记载。据吐鲁番出土的大量道教文物推断,或许不晚于公元4世纪。起初主要流传于哈密、吐鲁番等汉族比较集中的地区。因为,哈密和吐鲁番是新疆进出中原的咽喉,从汉代起这里就是汉人活动的主要地区,因此最先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例如天山庙坐落在哈密东天山之巅,原名“天山关帝庙”,海拔近3000米,始建于唐代贞观十四年,是丝绸之路新北道繁华时期,由信奉道教的商人们集资修建,他们供奉关羽为保护神,称为“老爷庙”,后经历多年香火,清朝乾隆、光绪时期两次重建,直到民国时期被毁。
但是,天山天池的道教痕迹为何时出现并没有确切的说法。不过,天池的西王母祖庙(瑶池宫)相传是元代初期兴建。公元1220年,成吉思汗西征时,中原全真教掌教真人丘处机应诏,来西域与成吉思汗相见,途径昌八里(昌吉),受到地方官员、众信徒的拥戴,成为天池道教文化兴盛的标志,道教在西域有了较大影响。丘处机与成吉思汗讨论“人生观”“世界观”,还被美其名曰“天池论道”,其实他们见面根本不在天山,而是在阿富汗的兴都库什山山脚。后来,新疆的道教并没有因为回教的兴盛而湮灭。据有关资料显示,清代到民国年间,福寿寺(铁瓦寺)、娘娘庙、博格达灵山寺(山神庙)等众多寺庙的兴建,形成了有名的八大寺庙,使天池道教文化走向鼎盛,并成为新疆道教的中心地。
正是在道教多神论的影响下,本土居民往往牵强附会,把天池的异石奇木都与传说中的西王母相联系,产生了大量的具有明显地域特色的故事和建筑。如说天池为西王母所造,既是她的沐浴处,又是她的梳妆镜;说潜龙渊(西小天池)是她的洗脚盆;说飞龙潭(东小天池)是她惩治恶龙的乌龙潭;说天池北岸上的那棵老榆树,则是她的头簪变成的一根定海神针等等。其实,往往都是美丽的误会。尽管天山天池风光美轮美奂,但和历史上西王母的传说其实没什么直接关系,和真正古老的西王母部落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因缘际会,在当地成为新疆比较突出的道教文化之地后,为了徒增谈资,附庸风雅,吸引观光客而已,不过,这一附会若从蒙元初期丘处机来西域算起,好歹沉淀了800年,很有些底蕴,倒也不可小觑。(和运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