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车队在丝路上已经跑了一个半月还多,超过了11000公里,到了6个国家。路上我常常会想起中国古谚“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这句话,也会想起另一个人的另一句话,那是一位久违的伊朗诗人萨迪的诗句:
我曾在世界四方长久周游,
与形形色色的人共度春秋。
从任何角落都未空手而返,
从每个禾垛选取谷穗一束。
萨迪(1208~1291)全名为谢赫·穆斯利赫丁·阿卜杜拉·萨迪·设拉子,是中世纪波斯极负盛名的诗人,在伊斯兰世界享有崇高的声誉,也进入了世界文坛成为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一生著述有20余种,包括颂诗、哀诗、挽歌、箴言、警句、礼拜诗、格言诗、幽默诗、讽刺诗、叙事诗、抒情诗等,其中以《果园》《蔷薇园》最为著名,被译成几十种外国文字。代表作《蔷薇园》,更是一部“智慧和力量的教科书”。它以民主、进步的人道主义思想内容,朴实、清新的艺术风格,登上了伊朗古典诗歌的顶点,而成为世界文学宝库中一份珍贵遗产。
《果园》和《蔷薇园》是萨迪多年游历、体验人生之后艺术哲思的结晶。内容十分广泛,大至治国安邦的方略、道德修养的准则,小到待人接物及生活起居的经验,乃至天文、哲学、历史、伦理、医学、鬼神、兵法等方面的问题。《果园》全书160个故事,既有历史人物,又有诗人在漫游中的见闻和经历。《蔷薇园》以散文诗和短诗写成,题材和《果园》相仿。包括论知足常乐、论寡言、论青春与爱情、论老年昏愚、论教育功效、论交往之道。全书8卷,用娓娓动听的叙述和以事喻理的教谕启发人。在夹叙夹议的评断中,诗人宣叙了自己的理想、愿望和爱憎情感,充满对善良 、纯洁、赤诚、正义、光明与真理的礼赞。
萨迪和孔子、杜甫一样,也是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凝万世思”的哲人和诗人。青年时代即遇蒙古人入侵,加之不堪学校的束缚,很快辍学,从此卷进动荡的社会,在颠沛流离中度过了大半生。他以伊斯兰教游方者的身份,沿途布道讲学,间或还当过苦工杂役。足迹遍及叙利亚、埃及、摩洛哥、埃塞俄比亚、印度、阿富汗,也多次去麦加朝觐。期间还到过中国新疆的喀什噶尔等地。待到返回故乡,早已经是两鬓斑白了。
你虽在困苦中也不要惴惴不安,
往往总是从暗处流出生命之泉。
——正如他的诗句,在云游四方的30年中,萨迪广泛接触了社会各个阶层,亲身体验了穷苦大众的悲惨生活,这成为他人生的重要财富,也成为他世界观和文学创作的丰硕营养。
入侵者被打退后,萨迪回到故乡安定下来。这时他已50多岁了,深悔自己虚度了许多时光。执意深居简出,选择沉默,在余年过一种沉思默想的生活。直到一位朋友的劝说,萨迪才开始将心中所想写下来。萨迪于是开笔完成了旷世名作《花园》。
由于《花园》这个书名太平淡,我国从1958年开始,先后以《蔷薇园》《玖瑰园》《真境花园》为名翻译出版。《真境花园》颇具伊斯兰教色彩,真主、真理、真境、清真,对穆斯林而言有很强的亲和力,它已经成了伊斯兰教经堂教育的重要读物。
一个民族需要有两类精神营养、两类精神传统、两类精神偶像:一类是英雄的精神,威的传统,力的偶像;一类是哲思的精神,智的传统,心的偶像。只有两种传统交相传递、双水并流,文与武、智与力互补,民族文化人格才能得到健全的发育,才能铸造出真正的强大来。
我想,大流士与萨迪之于伊朗,秦皇汉武与先秦诸子之于中国,恐怕便具有这样的互补性意义吧。(文/肖云儒 作者系中国当代著名文化学者,“新丝路”首位文化传播大使。)